李綱墓前的這塊長達千字的《宋李忠定公荔支前后賦》，是王老86歲時為故鄉(xiāng)所作，耗時整整三個月,。

　　王老的書法劍拔弩張,，遒勁有力。

　　2006年,，王老在北京儷松居伏案疾書,。

　　因下鄉(xiāng)文物普查，我?guī)缀趺刻於际窃绯鐾須w,，即使很遲回來,，也要去著錄當天的文物普查點，很少有時間看新聞與讀報,，所以王老世襄先生仙逝的噩耗,，直到第四天也就是2009年12月1日才知道。我的心一下沉重起來,，思緒萬千,。作為閩侯人，我有幸成為王老的同鄉(xiāng)與同行,，按王老的話來講,，我們結(jié)下的是忘年之交。十多年來,，王老淵博睿智的學識,、勤慎治學的精神與磊落光明的品格一直影響與激勵著我。從朋友處得知王老的追思會于12月4日在中國文化遺產(chǎn)研究院舉辦,，我連夜向局領(lǐng)導請假,，買好福州至北京的往返機票，并帶上撰寫的“文博名宿,，風雨鑄丹忱,，力為民族存?zhèn)鹘y(tǒng)，圖繪大樹一棵留佳話;閩疆碩望，枌榆縈清夢,，共仰家山揮椽筆,，欣書荔支二賦寄情深” 挽聯(lián)，匆匆地坐上了福州直達北京的飛機,。但遺憾的是,，王老的追思會推遲到8日才舉行，我于6日返回閩侯卻未能參加,。

　　灑丹青 敬先賢 桑梓情深

　　1998年,，我正在修葺李綱陵墓，準備在墓前埕辟建碑廊,，邀請名人名家賦詩題詞,，借以宣揚李綱愛國思想，宏拓陵園規(guī)模,。經(jīng)好友盧為峰引薦,，我認識了王老。王老知曉我的意圖后,，很贊賞我的做法,，并欣然命筆題寫“忠義凜然”四個大字。之后,，又恭錄長達千字的《宋李忠定公荔支前后賦》,。我給王老匯上3500元微薄的筆資。沒過多久,，王老寄來5000元錢和二封信,。一封是給縣文管會的，一封是給我的,。他在信中說：“能為家鄉(xiāng)古跡作書勒石是莫大榮幸,，萬無領(lǐng)取筆潤之理。日前匯來500元,，又告將為荔支賦酬謝3000元,，襄即擬上書馳告，請勿匯來,。轉(zhuǎn)念萬一發(fā)生誤會,，以為因嫌菲薄而璧謝，反而不美,。故決定筆潤拜領(lǐng)不誤,，而另籌芹獻，頃已從郵局匯上伍仟元正,，戔戔之數(shù),，無補土木營建。請代選荔支佳種,、松柏茁株植于墓側(cè),，藉表熱愛家鄉(xiāng)，尊敬前賢,，保護古跡之意,。”

　　十幾年來,，王老樂為家鄉(xiāng)山川名勝,、前賢遺址、文物古跡以及閩人著述題詞,、題簽,，從不收取潤金。福州鼓山,、閩王紀念館,、嚴復故里、侯官城隍廟,、旗山萬佛寺等地均留下他的墨寶,。近年來，我的拙作《閩侯文物》,、《閩侯清廉人物譜》,、《李綱陵園勝跡》等都是他題簽的。王老還為我及犬子的書房分別題寫“好學敏求”,、“放心學問”等橫批,。

　　你逼我寫字 我逼你出書

　　王老為李綱陵園書《宋李忠定公荔支前后賦》是2000年的事。那時我剛整修好李綱墓神道,，又想在墓祠舊址復建李公祠堂,，以作為李綱事跡展覽與陵園管理之所，并設(shè)計在大廳墻上鑲嵌一塊李綱在閩中寫下的具有代表性意義的《宋李忠定公荔支前后賦》碑,。王老很贊成,，并表示愿意為之“試寫”。之后,，我把設(shè)計好的大小規(guī)格寄去,，盼望著早日拜讀到王老所書的《宋李忠定公荔支前后賦》。每過一段時間,，我或去電,，或呈書，詢問荔支賦書寫的進展情況,。那年王老已經(jīng)86歲,，我深知如此催促似有不恭之嫌,，但我還是忍不住迫切的心情。后來我才知道,，當時的北京天氣炎熱,，酷暑難耐，為了寫好《宋李忠定公荔支前后賦》,，王老的夫人袁荃猷幾易稿樣,，陪伴著王老鋪紙磨墨，而王老則每天凌晨起床伏案揮筆,，整整花了三個月時間,。王老那種認真負責的態(tài)度使我深受感動，同時,，也為自己如此的“逼寫”言行感到汗顏,。

　　時光荏苒，倏忽二載有余,，頃接王老來信說：“屬書荔支兩賦,，交卷將三年，已很久未聞修葺陵墓及刻碑事,?！医衲?9足歲，在有生之年,，如能見到一份拓本,，固所愿也?！卑葑x信函,，我內(nèi)心難受之極，陷入無盡的沉思,。記得就在我接到王老墨寶后沒幾天,，曾答應贊助我復建李綱墓祠的企業(yè)家，因生意失敗而無法兌現(xiàn)當初的承諾,。而我位卑職微,，月薪有限，對于立碑所費巨資無能為力,，一時間不知所措,。幾經(jīng)思量后，我還是拿起電話,，告訴王老夫婦,，年前一定會把兩賦碑的拓片奉上。巧的是,，我的中學老師,、企業(yè)家林南榕先生蒞臨舍下,，交談中他了解到我的苦衷，當下獻資2萬元人民幣以解我的心憂,。2003年8月,，我將《宋李忠定公荔支前后賦》碑的拓片呈送北京芳草地迪陽公寓王老夫婦的手中。他倆見了非常高興,，連聲說：“刻得好，刻得好,，謝謝!”見到他們高興的樣子,，我如釋重負，也有些激動,，說：“有機會我還想把它編印成冊,，流傳于世?！辈涣?，我一時的“口出狂言”，成為王老逼我出書的藉口,。

　　2004年11月,，拙作《圖說閩侯文物》出版，給王老寄上一本,。王老看后來信說：“收到大作《圖說閩侯文物》,，印得十分豪華漂亮，可喜可賀,。多謝!多謝!前悉準備將拙書荔支賦影印成冊,，不知開始否?不論白紙黑字或黑紙白字，都應當比大作簡單許多,。不知我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否?垂老之心情,，當蒙諒解見原為幸?！弊x信后,，容不得我過多的考慮，一方面聯(lián)系出版社,，設(shè)計編排;一方面籌措出版費,。對月薪菲薄的我來說，要花費4.5萬元的出版費談何容易!幸運的是,，就在我身置尷尬境地的時候,，縣政府領(lǐng)導與省文史研究館盧美松館長給予大力支持與幫助?！锻跏老鍟卫钪叶ü笾昂筚x》一書終于在2005年2月,，正式由海潮攝影藝術(shù)出版社出版發(fā)行,。隨即，我給王老寄上100本,。他接到后很高興,，在回信中說：“荔支賦兩箱收到無誤，此間各位看了都認為印得很好,?！睅滋旌螅执螂娫捊o我,，風趣地說：“兩賦我是被你逼得寫出來的,。你逼我寫字，我逼你出書,。假如你當初沒有逼我,，恐怕這兩賦我也寫不出，我非常感謝你!但你也要感謝我,，如果我沒有逼你,，這本書還不知道何時何月才能出來呢?！敝档眯牢康氖?，《王世襄書宋李忠定公荔支前后賦》這本書如今成為王老唯一的一本以書法形式傳世的作品。

　　美食家的“白粥配肉松”

　　王老是一位懂吃,、會做,、善品評的美食家，在圈內(nèi)有“烹調(diào)圣手”之稱,，為美食家汪曾祺所推崇,。王老晚年有關(guān)美食方面的著述，亦獲得大家的好評,。因此,，他曾受邀擔任全國烹飪名師技術(shù)表演鑒定會顧問。在京城文化圈內(nèi),，王老自備廚具,、原料，騎自行車到好友家獻藝的軼聞趣事廣為流傳,。但是王老晚年的生活卻極為平實簡單,，不崇尚奢華的飲饌，主張“好菜在口味,，不在原料貴賤”,。王老喜歡用家鄉(xiāng)的紅糟當配料，糟熘魚片,、糟煨茭白,、糟煨冬筍,、糟蛋海參等都是他的拿手菜。他還喜歡吃福州花巷的肉松,，由于年紀大了,，身患痛風等疾病，加上牙齒又不好,，一日三餐多喝白粥,，配肉松既簡單又省事。1998年至2007年間,，我曾多次為王老寄去花巷肉松,，他除一小部分送人外，多自己配食,。“白粥配肉松”曾一度成為這位美食家的餐桌上必不可少的“美食”,。然而,，2007年底，王老突然來電告之：“以后肉松不要買了,，變味了,，想是假的?！蔽覠o言以對,。后來，當我向朋友提及此事時,，朋友告訴我,，或許工藝還是老工藝，只是豬已不是當年的豬了,，我恍然大悟!

　　我所認識的王老世襄先生,，他不僅是一位窮探深究、學富五車,、耿直正義的學者,，更是一位至情至性的普通老人。王老謝世將近半載,，寫此文以記懷念之情,。

　　(曾江)